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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Jun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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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Jungle

Jungle:70.

熙攘熱鬧的午間咖啡店, 周邊大廠企業的職員紮在這裏買咖啡胡侃,消磨正午這會兒的困頓,振奮精力應付下午的工作。

可窗邊這片區域, 卻在某個瞬間與整個店的和諧氛圍割裂開。

葉伏秋聽到祁華甄的名字時,心跳往下掉了好幾步。

四年前在霄粵灣祁家花圃的短暫談話就是他們之間唯一的一次接觸了, 離開霄粵灣以後,祁叔叔不曾再聯絡她,或是認可她曾經的承諾,或者是根本就瞧不上她,不認為她會不停勸阻還和祁醒糾纏不停。

但為什麽偏偏,祁醒剛到濱陽, 與她重新產生聯絡沒多久。

祁叔叔的助理就找上門了。

葉伏秋捏住咖啡杯, 笑了一下。

多年的挫折磨難,雖然把她的夢想性格都磨平了棱角, 但也鍛煉了她處事不驚的心態。

畢竟, 已經不會再遇到更差的事了不是嗎。

“那您就直接說事吧,別耽誤大家的時間。”她喝著咖啡,慚愧抱歉:“我一個打工人, 下午不能遲到。”

李助理本以為對方會是個胡攪蠻纏的,這倒有些意外, 但和這樣的聰明人說話十分省事:“好, 那我就把祁董交代給我的都跟你講。”

他打開了公文包,拿出了一份檔案, 擺在她面前, 一張張展開。

一個長相漂亮的女孩的個人檔案展現在葉伏秋面前。

她看著上面優異過人的履歷, 聽著對方說。

“這是誠安科技老總的獨女,叫安邱珊, 今年從哈佛社會學專業畢業,和祁少是同校校友。”

“這裏面有一些安小姐校友朋友之間的評價,不僅課業優秀,而且精通琴棋書畫,德才兼備,知書達理。”

“重點是,安小姐從少女時期就認識祁少,仰慕他很久了。”

“誠安科技也已經位列全球五百強企業前端,產品範圍囊括多類,掌握著各種核心技術,誠安的產品葉小姐日常也有接觸,名字肯定不陌生。”

“誠安老板只有這一個女兒,疼愛非常,並且早就有聞祁少的名聲能力,他很滿意祁少。”

“誠安老板的意思,只要祁少願意給安小姐幸福,誠安的一半就都姓祁了。”

說到這兒,李助理補充:“安小姐這幾個月已經到祁家作客多次了,時不時就陪梅總出席活動,或者陪她看書練字。”

“祁董和梅總,都非常滿意安小姐。”

“祁董知道您和祁少惺惺相惜。但有時候……合適和相配,才能讓現實生活抵達幸福的範疇裏。”

“如果您目前工作生活有不便或者困擾,祁董會竭力相助。”

葉伏秋的目光落在檔案上的證件照上,哪怕只是藍底白衣,都難以掩蓋女孩天生漂亮精致的容貌,還有她對著鏡頭自信柔和的笑容。

她看著人家的檔案,就好像站在街邊的灰姑娘看著受萬眾尊敬的公主從自己身邊略過。

舌頭底下冒出一層苦酸,葉伏秋唇邊微笑更深了。

“日子想過得舒服,不要爭不要搶,不要埋怨,眼下就有的合適最重要。”

李助理趕緊點頭:“是這個道理。”

葉伏秋眉頭抖了抖。

這些年過來,她還用別人教給她這句話的道理嗎?

“祁醒對安小姐是什麽態度。”她問。

李助理一下沒了話,躊躇半天,還是說:“祁少這些年做的事全都是為了啟盛的發展,只要有益於他個人和啟盛,祁少應該不會拒絕的。”

“祁董的意思,是不希望在關鍵的時候有人擾亂祁少的心情。”

“別耽誤了祁少和安小姐的正事。”

葉伏秋一張張把檔案紙收起來,把安小姐的履歷規矩收好,合上以後還拍了拍,舉止不見任何情緒波瀾。

“不是我逼著他對我念念不忘的。”

“是他突然出現在我的生活裏,困擾的不止你們。”

“你應該把這些話說給祁醒聽,而不是我。”

“李助理,你和祁董找錯人了。”

對方態度驟變,李助理暗自抽了口氣。

本來以為一個家底貧寒,知識水平也僅僅是本科的女生,沒見過世面沒有底蘊,在權勢金錢誘逼下絕對就軟了。

竟然……這麽不好對付嗎?

難聽的話,也不是沒有準備,事已至此,李助理嘆氣,“葉小姐。”

“你的妹妹今年大四了。”

葉伏秋的目光一頓。

“大四是個關鍵的時期,如果沒有打算考研考公,就要面對就業。”

“您曾經接受過祁家的資助,應該知道啟盛的實力。”李助理說:“您妹妹畢業院校和專業在資源市場本就受限,如果再有外力幹擾……就業會很難走。”

“你們——”葉伏秋咬重音,把咖啡杯拍在桌子上,一瞪人氣場毫不輸人:“有必要逼我們這種破爛人家到這個地步嗎?”

李助理這些年跟著祁董在商場上,各種世面都見過,各種手段也都用過,面不改色繼續加重砝碼:“您奶奶身體也不好了,濱陽醫療資源緊張,有人幫襯著會更好。”

言下之意,祁家甚至能讓她在老太太需要就醫的時候,排不上最好的診號,病床。

葉伏秋笑出一聲,點頭,“你們能威脅我,能這樣威脅祁醒嗎?”

“難不成,你們還能按著他在結婚手續上簽字按手印怎麽。”

“你們這樣,梅阿姨知道嗎?她能允許你們這樣對我嗎?”

LAMGHUAN李助理低下目光,有些順從的意思:“祁少那邊祁董會再勸說。”

“他只是不希望,再有人多加幹擾了。”

“至於梅總,葉小姐,其實您也拿不準快五年過去,她對你的情分跟當年還能不能比,對嗎?”

這最後一句,是徹底把葉伏秋擊退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憤懣的眼神一點點暗下去,往後一靠,陷入沈默。

半晌,她看向窗外,用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回答對方。

……

下午下了班,六點半外面昏黛一片,晴朗的傍晚,濱陽黑下去的天格外幽蘭。

她今天準時下班,要去醫院接老太太回家。

時間還沒到,奶奶說還有一袋液沒有滴完,葉伏秋索性進了醫院外面一家麥當勞吃點東西。

挨著醫院和十字路口,這家麥當勞幾乎是全年LAMGHUAN繁忙,尤其是飯點。

葉伏秋在手機上點完以後排隊去取,低頭看著微信裏的消息。

【小單師傅:這煙不能再等了,得繼續往下做,訂了這批墨的客戶也一直在等,要是耽誤交貨時間,又要挨爺爺罵。】

【小單師傅:如果你不打算來了,就給我個準信吧。】

葉伏秋手指摳著手機邊緣,陷入沈思。

她知道不能再拖人家消息了。

和小單師傅的相識源於一年前,她還在臺裏的另外一個旅游養生欄目,也不知怎麽接了桂南自治區一座新準備旅游化的山的選題。

山叫竿春山,比起四周,山的走勢不險峻,自古以來山上都有村莊,有少數民族居住,兇猛的野獸少見,觀賞江水溪流的角度正佳。

但是因為窮鄉僻壤,村民又固守自封,經濟一直跟不上,旅游化的提議還是政-府和投資方多次到山裏勸說規劃,才把這群代代守山的老百姓們勸下來。

一年前,她跟組就是去拍竿春山不經任何世俗沾染的純粹風土與人情,結合與當代經濟發展,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因地適宜的方法,做一期節目出來。

那個時候,她休息獨自繞著山裏面隨處走動,隨便拍拍覺得好看的鏡頭,正好碰見正在林子裏割漆取液的小單師傅。

葉伏秋這才了解到,山裏住著一戶爺孫,身上精通各種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手藝活,他所做的“割漆”,是制作純古法徽墨的第一步工序。

當今打著非遺蹭熱度吃浮躁飯賺錢的人太多了,葉伏秋作為媒體人並不少見,但是她一路跟著一路聊,竟發現這對爺孫與外界甚至是半斷聯的狀態。

主要是爺爺不願意和外面接觸,更教育孫子把手藝守好,接一接老客戶遞上山的單子,再種田養畜,踏踏實實過一輩子就好。

小單師傅也是老實人,葉伏秋第一眼看他背著簍子在蟬鳴躁動的林子裏安安靜靜割漆的身影時,就突然想到了那年在霄粵灣繼承點翠工藝的車先生。

車先生坐在狹小工作室,夜以繼日安靜地做著鮮有人願意關註的點翠修覆,卻也從不說半個累,半個煩,反而身心投入,因手下的這些而充實幸福。

這種放心歸山林,遠離城市浮躁,能找到奔赴一生的熱愛,堅守傳承使命的人,都有一種共同的魅力,葉伏秋一眼能瞧見他們身上的光采。

單家爺孫粗糙的手裏,出來的卻全是細致的技法。

在他們身上,葉伏秋感受到中國人自古務農勞動的美感。

看著他一樣樣做活,把話語都沈默的融入蟬鳴山林,她最初選擇傳媒專業的初心被喚醒,汩汩躁動。

做這種事的人,這樣的事,這樣的文化存在,本身就應該被更多人知道。

守住民族最珍貴東西的人,就是最該掙錢的人。

於是葉伏秋主動向小單師傅提及,如果能把他們爺孫做的事拍下來,放到大眾面前,不求所有人追捧,多一個人知道,多一份流量盈利,為他們提供過更好的生活環境也不錯啊。

但是這種事在單爺爺眼裏,始終是故意耍把戲,丟人敗臉的事,他不同意。

葉伏秋沒有時間留在這裏,所以就把這個想法作為一個最初提議告訴小單師傅,就算未來她不能拍攝,也可以交給有時間精力的工作室來做。

溝通多次,她發現小單師傅雖然聽爺爺的,說著不行不行,但實際上,他作為一個經過義務教育並且經常瀏覽視頻平臺的人,是有想和外界連接,把非遺文化傳播出去的心思的。

於是在竿春山工作的那半個多月,葉伏秋跟著他拍了徽墨制作的前期鏡頭。

割漆,煉煙,取煙,洗煙,陰幹。

因為陰幹晾煙的工序需要靜止整整一年才夠火候,所以才有了前陣子小單師傅給她發的那條消息。

煙已經陰幹完畢,馬上要走下一道工序了。

因為爺孫倆靠這個營生,所以同時在做著很多古法技藝的制作,譬如宣紙,毛筆,絲綢布料等等……

時間久了沒有短信上的來往,她忙著工作和家裏,也根本沒空時常問問山裏的事,本來以為小單師傅不會再聯系自己,結果沒想到,對方沈默寡言的,卻是比她還要上心。

葉伏秋明知道自己已經無暇顧及自己想拍的東西,工作本就繁忙,現在奶奶也才剛剛出院。

一家子等著她掙錢糊口,她又怎麽能有時間進山耗費一兩個月去拍那個也許發出來毫無播放量的東西。

一年前她尚且有信心去跟人家提出靈感想法,一年後,連做都沒有信心去做。

更是沒有那個心氣。

葉伏秋手指停在輸入框上,腦子裏措辭百遍,想著要怎麽拒絕人家。

要怎麽……才能不讓小單師傅好不容易鼓起的想朝全世界邁出一步的勇氣,別摔得那麽傷心。

就在這時候,有人端著托盤不小心撞到了她,因為那人背著一個巨大的攝影包,所以撞得葉伏秋還有點疼。

她微微吃疼,只聽對方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拿東西太多了,沒碰疼你吧?”

有些南方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葉伏秋擡頭,和面前這個年輕女人對上眼。

分秒間,她微微皺眉,嗯……?怎麽越看越眼熟。

對方也是一樣的態度打量她,半晌,試探著問:“哎,我問一下,你是不是南山大學,學傳媒的呀?”

葉伏秋終於想起她是誰了,驚喜漫上心頭,又有點不太敢認,“學姐,我們是不是見過面。”

女人一拍腿,好像也記起來了:“我大四有天回校的時候,是不是正好碰見你在拍東西?”

“對。”葉伏秋握住她胳膊,語氣都拔高了不少,眼神都亮了 :“你路過,跟我聊了好久。”

不知為什麽,只要是見到在霄粵灣認識的人,她就特別開心。

好似只要是那裏的人認出了自己,還記得自己。

她在霄粵灣的那一年,就並非一場虛無的夢。

站在人堆裏說話也不方便,索性等葉伏秋取了餐,兩人找了個清凈的地方坐下來敘舊。

因為認識這個姓孫的學姐的時候,她已經大四了。

大四的學生基本一整個學期都飄在外面實習實踐,所以那天拍東西聊了幾句以後,後面見是見過,不過就沒怎麽時間再聊了。

孫學姐打量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了,你看著比當時剛認識的時候還要瘦很多。註意身體啊。”

葉伏秋悻然一笑,沒有讓消瘦引出更多辛苦的話題:“哪有,都快五年前的模樣了,學姐哪裏還記得清。”

“因為你是傳媒專業一群小美女裏最漂亮的那個。”孫學姐笑著說:“所以你很容易被記住。”

“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們聊了什麽。”她看葉伏秋的打扮,沒猜出是什麽工作:“你畢業以後竟然回了老家,那現在做什麽呢?”

“電視臺,做個小後期。”葉伏秋一想到當初和學姐聊的。

那時候,學姐正疲憊於專業實習,她告訴那個時候的自己,等畢了業面對社會,再有喜歡的事,也很難分出時間去做了。

所以有熱愛的東西,一定趁著大學的時候全都做個痛快。

那個時候,她什麽都不懂,還信誓旦旦地跟學姐說,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別人抗拒就業,但是她卻希望畢業以後能趕緊工作。

現在,不也成了每天紮在辦公室裏,怨聲載道,喪著一張臉消磨時間的平庸之輩了麽。

像是誰逼著她過來上班一樣。

“哈哈哈,我還記得。”學姐臉上常帶笑容,和當時完全不一樣,“那時候真是我的至暗時刻,上了十幾年學,半只腳剛踏進社會就被累得心裏憔悴。”

“那時候我正好看見你。”她仰頭似乎在回憶,眼神帶光:“你抱著書本坐在草坪上,跟我嘰嘰喳喳講你的拍攝主題,立意,你都不知道,我真是羨慕你。”

葉伏秋不懂:“羨慕什麽?”

那時候的自己,是個連專業底子都沒有打好基礎的菜鳥,有什麽可羨慕的。

“羨慕你有那麽直白的熱愛。”學姐拆開漢堡的包裝,隨著咯吱咯吱的聲音,說:“有精力,有決心,有沖勁。”

“我當時實習兩個月就成了霜打的茄子,怎麽會不羨慕你這樣閃閃發光的小妹妹?”

葉伏秋不禁笑了好幾聲:“工作誰不累呀,不都是早晚的,我現在也一樣。”

她看著對方,誇讚著:“但我看你現在狀態很好,畢業以後找到很好的工作了吧?”

學姐癟癟嘴,搖頭。

葉伏秋揚眉。

哦?

那怎麽這一幅笑臉。

“畢業以後,我就留在實習的公司了。”學姐把這些年的經歷簡單總結給她:“說實話那個公司已經不錯啦,能被留下好多同學都羨慕呢。”

“我做了一年,確診了焦躁癥。”她嘆氣:“當時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情緒說來就來也控制不住,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葉伏秋蹙眉,“工作壓力很大嗎?”

“多的是內耗吧,都是自己給自己的壓力,不知道自己每天從早轉到晚的意義是什麽,只是為了一個月的五險一金,為了那六七千塊?”

學姐說:“後來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看向葉伏秋:“人活在世上,只要做事,肯定是會累的。”

“但是為什麽有人每天吊著個死臉活不下去,有人卻能揚著笑臉奔來奔去。”

葉伏秋緊緊看著學姐的眼神,在她說出口的前一秒似乎感受到了什麽。

對方說:“因為喜歡。”

“如果腳下這條路是喜歡的,再難,都有力氣走下去。”

學姐接著說自己:“所以我辭職了,帶著微薄的存款出來做自己喜歡的事。”

“一開始家裏人也覺得我不像話,擺著好好的工作不做,非要出去亂搞,但人就活一次,就算是摔跟頭我也想試一下。”

四五年前,對方看著她覺得她好像會發光,但此刻葉伏秋看著捧著個漢堡,暢談自己勇敢的學姐,只覺得……

這才是會發光的人。

葉伏秋是真心希望她能發展好,滿臉的欣慰和羨慕:“所以你現在做什麽啦?”

孫學姐拍拍自己的攝影包:“我在霄粵灣開了一個攝影工作室,主要是給女孩子們拍拍各種風格的私房照和造型照片,這不是跟我朋友來濱陽玩一下,順便拍一些照片回去當樣片展示。”

她竊笑了一聲,“說句實話,討好女孩子們還是蠻賺錢的,就是要用心經營。”

“但是直到我邁出這一步,我才知道一個人拉扯工作室確實比給人打工還要累,但是我這心裏就是有沖勁。”

“現在就是特別慶幸,當初選擇辭職創業。”

“那時候我焦慮癥嚴重,現在回想,或許就是身體裏有個念頭在自救。”

葉伏秋點頭,說不出什麽,就是覺得好。

特別好。

“學姐你已經比很多人都勇敢了,帶著我這份好好努力。”

孫學姐受她啟發,才有勇氣在疲憊的時候決定和循規蹈矩的人生一刀兩斷。

所以她也不忍看見葉伏秋現在這個模樣,她坐直身子:“學妹,我雖然不知道你情況怎麽樣,但是……還是不要太逼自己了。”

“人生處處都是路,不是非要選最憋屈自己的那條路。”

“是要吃苦,但總得知道自己是在為了什麽而吃苦吧。”

葉伏秋恍然回想起,前些日子被公司裏的同事造黃謠。

她就站在茶水間外面,聽著那些刺耳的話,質疑自己在這裏忍氣吞聲的意義。

“那天你坐在草坪上,說你喜歡點翠,想拍非遺。”學姐感嘆:“你還記得你當時說的話嗎?”

葉伏秋怎麽會忘,那是她學生時候寫在本子上一遍又一遍的東西。

她甚至還記得那天午後的風,有點熱,但是拂過鬢發的時候舒適溫暖。

【我就是覺得這些一代又一代用人來傳承的東西很厲害,光是存在就足夠厚重了,他們做這麽偉大的事情,就應該被人知道。】

【看這些匠人用一生認真做一件事,我能踏實下來。】

【只要這些一直在,奔赴在其他路上的人們就都能踏實下來。】

【如果說守住文化是他們的使命。】

【那記錄傳播,發揚光大,就是我們的使命。】

……

加了聯系方式,告別了孫學姐,葉伏秋要去住院樓接奶奶。

不知怎的,經過這番交談後,她再推門出去,總覺得這一如既往的凜冽的寒風,有什麽不同了。

葉伏秋圍好圍巾,頂著寒氣向東走去。

接著老太太回到奶奶一直住的那房子裏。

雖然葉伏秋畢業搬出去住了,但是這個兩居室還是一直租給奶奶,不久妹妹畢了業也是要回來住的。

回家以後,她把東西收拾好,準備了一盆熱水給奶奶泡泡腳。

葉伏秋單膝跪在地上,伺候奶奶洗腳,她雙手泡進熱水裏,給奶奶搓搓,“這幾天天冷,您在家多泡泡腳,要是自己拎不動熱水,就在衛生間裏,或者等我姑姑過來弄。”

“哎,一盆熱水我老婆子還能拎不動了?”張玉英探身,用蒼老褶皺的手撫摸她的臉蛋,替她把碎發歸到耳後,人老了說話都抖:“你啊,就顧好自己吧。”

“瞧瞧你瘦的……”

“過幾天奶奶給你燉肉吃,啊。”

葉伏秋眼底微微發熱,笑了下:“我還能缺肉吃呀,本來就是不容易吃胖的體質。”

“我好著呢。”

“以後,也該小春來伺候伺候我了,以前怕她念書分心,現在想想,她就不是那塊料。”張玉英嘆了口氣:“等她上了班,你就能輕松一點了。”

葉伏秋也無奈,只是說:“她能養活自己就已經不錯了,您還是別打她的註意,省得希望落空。”

張玉英笑了兩聲,摸她的頭頂:“我把你們倆都養大了,也算對得起你爸。”

葉伏秋撩水的動作略有緩慢,維持著淡淡笑意。

“秋啊。”張玉英看著孫女日益消瘦的身子,實在不忍,“這幾年你每個月給我的錢,我都沒用。”

“全都給你攢著呢。”

“我想了想,這錢我留下一部分過日子,夠我和小春吃喝,剩下的,你拿走吧。”

葉伏秋都聽蒙了。

“奶奶,您這是什麽意思啊。”

“給我錢幹什麽,我有錢的。”

張玉英看著她,已經是落定了決心,直接打斷她:“歇歇吧。”

“秋,你該歇歇了。”

葉伏秋蹲在地上,望著奶奶蒼老又有神的目光,一顆心不止晃動。

多少年,都沒人跟她說過這個字了。

這些年,不管是老師,領導,同事,還是身邊的誰,都在一直催趕她,一直走,一直跑,一直幹,不許停。

催得她到最後,都已經忘了原來她還需要休息。

“剛才回來一路上,你跟我說你碰見那個學姐的事。”張玉英拉著孫女起來坐身邊,拍拍她手背,“你都不知道,你那眼睛裏啊,都羨慕死人家了。”

“你嘴上說著你和人家命不一樣,你現在這樣就挺好,我是你奶奶,我能不知道你就是誆自己呢。”

“還年輕,年輕人就該想幹什麽幹什麽。”張玉英摟過孫女,撫摸著她,尾音顫抖:“是咱這一家子把你拖壞了。”

葉伏秋的熱淚唰地落下,掉在衣服上。

……

葉伏秋安頓好奶奶,和過來住的姑姑交接,自己回了公寓。

自從那對情侶搬走後,整套房子只剩下她一家租戶了,清凈得她都有點不適應。

葉伏秋擰開鑰匙進門,卻被裏面亮著的燈光嚇呆了。

她剛回家,屋子裏怎麽會燈光通明的!?

就在這時,一抹高大身影從浴室出來。

祁醒穿著衛衣睡褲,手裏拿著她的粉色印花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黑發,懶洋洋出來,一扭頭,和剛進門的葉伏秋對上眼。

大眼對小眼,房間裏安靜了幾秒。

祁醒一臉淡定地開口:“回來了。”

葉伏秋:“回來你個頭……”

她回頭看了眼防盜門,驚詫地問:“你怎麽進來的??你在我家洗什麽澡!”

“拿鑰匙進來的,房東給的。”祁醒把毛巾搭在肩膀上,直接走過去把人撈進懷裏,猛吸了口她身上的體香,以來消解疲憊:“……讓我抱會兒。”

“四個小時飛機累死了。”

葉伏秋還處在驚嚇當中,更被這人的流氓行為氣得炸了毛,使勁推他:“你別動手動腳的!”

“你只是租了別的房間,房東吃飽了撐的給你我家的鑰匙?!”

祁醒擡起頭來,看她,更不要臉了:“我是你男朋友啊。”

葉伏秋瞇眼,臟話馬上就要出來了。

祁醒立刻補充:“咱倆兩口子,警察都知道。”

葉伏秋:“……”

在這兒等著我呢。

說完,祁醒又彎腰把臉埋進她頸窩,鼻尖在她頸側蹭來蹭去,像只討好耍賴的大狗,“去哪兒了。”

“送我奶奶回家。”葉伏秋根本推不開這賴皮子,反而被撩撥得渾身發熱,皺著眉問:“陳助理說你回霄粵灣辦事,怎麽也要三五天。”

“怎麽突然回來?”

“我突然回來,你樂意還是不樂意?”祁醒彎著腰抱人太累,直接下蹲,一把將人面對面托著臀抱了起來。

葉伏秋嚇得驚呼,不得已摟住他的脖頸,聽見對方說:“是辦事兒,二叔倒了,啟盛高層董事會在變陣,沒處理完呢。”

“但是不妨礙我抽空飛回來,明早再走。”

她覺得他有病,沒事飛來飛去,不折騰嗎?

“你圖個什麽……”

祁醒抱著人到沙發,自己坐下,讓她騎在自己身上坐,這樣近距離面對面說話。

他捏著她後頸,往葉伏秋唇上不管不顧親吮了一口,眼底渾熱:“就圖這一口。”

葉伏秋雪頰飛紅。

臭流氓。

她偏頭,“我都還沒同意你追我,你就這麽過分。”

“你真不怕我急了。”

祁醒抱緊她,肆意在她身上充電,震著胸膛笑兩聲:“我從來不幹沒把握的事兒。”

“我賭你不討厭我這樣。”

“我賭對了嗎?”

葉伏秋盯著他,略有幽怨不滿。

祁醒眼梢嘴角笑意更深。

兩人沒多膩歪,晚上他非要說另外兩間沒收拾幹凈,有潔癖不肯去別的地方睡,非要和她擠一擠。

葉伏秋破天荒沒有拒絕。

他得寸進尺,將她圈在懷裏抱著睡。

闊別四年的擁懷共枕,兩人都有些生疏,也各自懷念。

舟車勞頓,身後的男人入睡很快,葉伏秋躺在床上一直沒睡著,聽著祁醒在身後平穩的呼吸,垂眸,看著他摟在自己腰間,浮起青筋的手臂。

她握住他的手。

就當是我哄你的吧。

別怪我。

……

葉伏秋再三考慮,終於敲下了簡短的辭職報告,一早去了公司,遞交給了領導。

她的直屬領導十分驚訝,不管她的身份如何,她的工作能力,態度,都是被認可的。

公司上下這麽多次對合同工的裁員,都留下了她,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葉伏秋是領導最不願意失去的那種老實幹活的高質量選手。

不過,她已經鐵了心離開,哪怕領導承諾給她更好待遇,都沒有動搖。

工作上沒有犯任何錯誤,也不是領導們篩選下來能力欠佳的淘汰人選,體體面面地離開,她很知足。

午飯之後,葉伏秋沒有再貼著生姜護膝趴著睡午覺,而是把榮明約出來喝咖啡。

“學長,請你的。”葉伏秋遞給他一杯。

榮明看了一眼,笑著問:“怎麽又開始喝拿鐵了。”

“冰美式太苦啦。”葉伏秋拖著尾音,比平時都更松弛:“還是想喝點甜的。”

提出辭職的瞬間,她身上好像掉了一大塊石頭,說不出的爽快。

葉伏秋坐在路邊,盯著前面街心花園裏,指著一個方向:“你看那片湖,像不像咱們學校裏的那片。”

“是,你說怎麽這些人工湖都長得像。”榮明對她的話題總是事事有回應。

“我還記得你帶著我們做校園節目,沒地方,就在湖邊談選題搞分工,婁琪和那個誰還吵起來了。”葉伏秋回憶著大學生活,臉上恬淡,眼前仿佛就是回憶的虛影:“最後還是你給提的解決辦法。”

榮明擡頭,有點不記得了:“我嗎?”

葉伏秋扭頭,桃花眼一彎就靈動:“是啊,你竟然讓他們兩個打水漂,誰飛得遠就聽誰的。”

說完,榮明沒忍住也笑了起來。

“我還出過這種餿主意?”

“他倆不分上下,一直打,一直打,最後,最後都把保安叔叔招來了。”葉伏秋笑得清脆,話都說不全。

“保安叔叔說,你們是要,LAMGHUAN要演精衛填海嗎哈哈哈……”

一個笑另一個也被傳染笑個不停,兩人想對著說笑半天,才能停下來喘口氣。

葉伏秋捂著笑疼的肚子,最後一嘆氣,感慨:“能遇見你們真好。”

“學長,認識你的每一天我也很開心。”

榮明的笑意一點點淡下去,似乎知道她即將要說什麽。

“能和你這麽優秀的人要好,我一直覺得是我積德積來的。”葉伏秋握著咖啡杯子焐手,不再反覆糾結,害怕失去榮明這個好朋友,澄澈的眼眸坦然自若:“我希望我們能是很長久,很長久的要好。就像我和婁琪那樣。”

“但婁琪跟我說過,很多人認為,有的人只能做情侶不能做朋友。如果你接受不了,我尊重你,以後盡量避免打擾你。”

榮明的表情徹底沒了剛才的自在,但卻沒有過多的失措和難過。

似乎是早就為這一天做了很多心理準備。

“真的不再給我一點機會了?”

他問:“你還是喜歡他,決定選他,對麽?”

葉伏秋抿住嘴唇,眼睛笑著,卻搖頭。

她並沒有要選祁醒。

但,她要拒絕學長。

因為她沒辦法對學長產生異性之間的依戀。

不能耽誤他,她尊敬他。

“我要去南桂了。”葉伏秋仰頭,對他舉起咖啡,“我會給你們寄特產回來,要記得收哦。”

榮明看著她自在舒服的笑容,心裏再酸澀苦楚,也不忍拒絕她,說她半句不好。

他舉起咖啡,和她碰杯,最終還是成全。

“等你回來。”

再等等,萬一。

她會回頭呢。

……

第二天早上,葉伏秋背著自己的拍攝裝備,乘上飛往南桂自治區省會城市的航班。

本科畢業兩年多,她第一次把手機關了機。

這下可算是能閉上眼踏踏實實地睡個覺了。

葉伏秋靠著椅背,手指撫摸著左腕早已戴得有些舊痕的手表腕帶。

給小單師傅的回信,早已抵達了竿春山。

【葉伏秋Rachel:等我,我們幹票大的。】

……

前幾天,那個熙攘卻僵持的咖啡店。

面對代表李助理的威逼利誘,葉伏秋看向窗外的正午陽光,掛起淡淡笑容。

她給他以及祁叔叔的回答,也擲地有聲。

“請您轉告祁董,祁醒非要喜歡誰,我左右不了。”

“不過請他放心,我會離開,離他遠遠的。”

因為比起那些,有更值得我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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